怀念"无米"时代的粥样年华
这个时代能产生流行无非两种情况,一是创造出了某种前所未有振奋人心的价值,一是解构了被大肆标榜悬壶济世的价值。之前“无米粥”的流行属于后一种情形。 无米怎有粥?广东甚至有句俚语“煲无米粥”形容口惠而实不至的承诺,“无米粥”的科学充分还是米,只不过把米遁形成为噱头,让我想起当年营养米糊的广告。
既是被解构,说明其价值长期存在,中国人喝粥的历史由来已久,但多是出现在种种“非常时期”,粥温贫暖老大显身手,于是甚至被冠于“诸德”之说。
《魏书》记载,刘郁被强盗捉住,只因其远亲房景远荒年曾施粥赈灾,强盗也“食其粥得活”,故众人皆杀而刘郁独活。
从《周书》里“黄帝始烹谷为粥”算来,我们富贵时喝粥,如林妹妹和慈禧老佛爷喝的精致小粥;凶岁更是以粥得活,“大跃进”时代人民公社里吃的“双蒸饭”其实也是粥的一种。
总的来说,粥的意义都延伸向苦楚和隐忍,如王蒙《坚硬的稀粥》、小津安二郎《茶泡饭的滋味》。 沉重得太久,难免会荒诞地癫狂一回,所以清汤寡水的粥也被娱乐了一把,无米粥不仅在广州火,还红到北京城,和生猛海鲜一道拉动内需,哪里还是当年街边一档“白云山泉水明火白粥”的模样? 价值一经解构,如同娜拉已经出走,接下来怎么办?
粥的喝法,可以按市场需求自行变化发展,粒粒香的沙锅粥或是下了鲍翅的粥火锅,普天同庆,贫富皆宜,不像《物权法》一样会被人扣上“姓资姓社”的帽子。眼下又是另一种青黄不接的日子——每年的三四月份农作物尚未收成,河鲜海鲜也欠缺完美,加之气候不爽,杂病丛生,所以倒不如返璞归真,像从前一般,一锅白粥,几样小菜,自得其乐。
一年之中,一生之中,总有邂逅粥的日子,这是平静的宿命。 虽然潮汕人也是广东人的组成部分,但在生态上潮汕人又显得非常特立独行,和广东的主题文化注意区别,比如说我曾经听一个老广州说煲明火白粥要用陈年的米,那才有味,但潮汕人老赵却认为那是无稽之谈,他酷爱的潮州粥不仅要用新米,而且要用黏性和弹性都恰到好处的新米。
很多人只看到了潮汕人操练鲍参翅肚时张扬的一面,却很少注意潮汕人身上也有隐忍的特质,以前广州城里处处可见豪华气派的潮州酒楼,现在反而多了许多蕞尔小店,老赵带我去喝沙锅粥,但没有往繁华路上走,而是江南西巷子边上一家叫“潮膳”的小店。
一进门老板就强调此处和外面风头火势的无米粥不同,不仅有米可看,还粒粒清楚,但这沙锅粥又和别处的稀饭泡饭有异,粥水够黏,浑然有形。老赵说这就是小店的好处了,煲这样一锅粥,需要不停翻搅几个小时,店大客多,容易犯“萝卜快了不洗泥”的毛病,含含糊糊就对付过去了,小店没有太大的功利心,生意稳定,踏踏实实搅好那一锅粥。
煮粥事小,学问却大。摄影师黄皓曾想煮一锅粥讨老婆欢心,但每次都无一例外煮成一大锅白米饭。我个人的经验是把吃剩的米饭掺进大量水瞎煮半天也成粥了。
这些在沙锅粥经营者眼里都属于旁门左道,沙锅粥是把生米和水一同下锅,虽然米形犹在,但入口即化。 沙锅粥的美味在于有新鲜的海鲜助阵,老广州喝粥钟爱皮蛋瘦肉粥或是菜干烧骨粥,而沙锅粥的拳头产品由花蟹粥之类的海鲜粥主打,众所周知潮汕地区的卤水和打冷出名,这也是佐粥之妙品。
寻常巷陌中的沙锅粥店一直营业到深夜,说是遁隐也好,慢慢就成为街坊邻里生活中难舍弃的一部分。
(实习编辑:朱燕梅)